促拍滿路花·露顆添花色

譯文

月光下，花朵上掛滿了晶瑩透明的露珠，更增添了迷人的色彩。愁思得過度了，就使人昏昏沉沉，如同醉酒一般無力。離她那么近，近在“咫尺”，還要寫信去試探她是否有情。那情那景，恍如隔日，像“云散”一樣無影無蹤了，想起來真讓人煩啊！香料已燃完了。夜深了，我在夢里見到你的情景，醒來后全不見了，一片虛無冷落的氣氛。

輕紅膩白，紅是胭脂，白是鉛粉，你打扮得很美；以至于你走過后，都能留下一路誘人的花香味。你本來很纖細(xì)，再戴上金手鐲，益發(fā)顯得無力，但正是這樣，更能顯出你的裊裊輕姿來。長久以來都沒有消息，不知道你過得怎么樣？這回憶與以前不同啊，那時候懂得什么是愁呢？而今，貶居他鄉(xiāng)，孤處異地，才真正識盡愁的滋味了，所以一想起你，就讓人一刻兒也安寧不了啊！

注釋

促拍滿路花：詞牌名。《欽定詞譜》卷二十：“此調(diào)有平韻仄韻二體：平韻者，始自柳永《樂章集》。注：‘仙呂調(diào)’；仄韻者，始自秦觀。或名《滿路花》，無‘促拍’二宇。秦觀詞，一名《滿園花》。”案：秦觀《滿園花》起句為“一向沉吟久”，與此調(diào)不合，系另一調(diào)，《詞譜》誤。萬樹《詞律》卷十二：此調(diào)名《滿路花》。

露顆：即露珠。此字宜用仄聲，故用“顆”。無名氏《菩薩蠻》：“牡丹含露真珠顆。”

月彩：月光。唐虞世南《奉和御制月夜觀星示百僚》詩：“早秋炎景暮，初弦月彩新。”強(qiáng)本作“霜隙”，誤。

中酒：醉酒。唐杜牧《睦州四韻》詩：“殘春杜陵客，中酒落花前。”

無力：形容酒后疲勞無力。。

洞房：深邃的內(nèi)室。《楚辭·招魂》：“姱容修態(tài)，絙洞房些。”注：“洞，深也。”后稱結(jié)婚時的新房。唐朱慶馀《近試上張水部》詩：“洞房昨夜停紅燭，待曉堂前拜舅姑。”此指女子居室。

青鸞（luán）翼：喻書信使。青鸞，鳥名，似鳳。《洽聞記》：“光武時有大鳥，高五尺，五色舉備而多青。詔問百僚，咸以為鳳。太史令蔡衡對曰：‘凡像鳳者有五，多赤色者鳳，多青色者鸞。此青者乃鸞，非鳳也。”一稱青鳥。《漢武故事》：“七月七日，上千承華殿齋，正中，忽有一青鳥從西方來集殿前。上問東方朔，朔曰：‘此西王母欲來也。’有頃，王母至，有三青鳥如烏，夾侍王母旁。”后以之喻信使。唐曹鄴《梅妃傳》：“長門深閉，嗟青鸞之信修。”

熏（xūn）：指點(diǎn)染香料。熏殘：《花草粹編》作“春殘”。萬樹《詞律》卷十二杜文瀾按：“《詞譜》‘羅帳熏’句‘熏’作‘春’。‘熏’字與下復(fù)，應(yīng)遵改。”可備一說。

輕紅膩白：謂脂粉。

蘭澤：涂發(fā)的香油。戰(zhàn)國楚宋玉《神女賦》：“沐蘭澤，含若芳。”李善注：“以蘭浸油澤以涂頭。”

約腕金環(huán)：腕上金鐲。三國魏曹植《美女篇》：“攘袖見親手，皓腕約金環(huán)。”

一向：此猶云“許久”。《詩詞曲語辭匯釋》卷三：“一向，指示時間之辭；有指多時者，有指暫時者。”

存濟(jì)：此意云身心安頓不得也。《詩詞曲語辭匯釋》卷五：“存濟(jì)，安頓或措置之義。”

　　此詞是作者在處州時回憶起舊日所愛而作。“不似尋常憶”，點(diǎn)明是在特殊環(huán)境中回憶的，而這特殊環(huán)境也只能是遭貶謫。這是一首俗詞，當(dāng)為應(yīng)歌而作。秦觀之作以雅詞為主，間亦寫俗詞，乃為青樓演出需要而作，其內(nèi)容往往涉及艷情。此詞便是一例。

　　此詞以男主人翁的口氣寫出。時當(dāng)春夜，庭院里花朵上染有顆顆露珠，顯得分外的鮮艷明麗。月光從窗戶的縫隙中投進(jìn)來，照著孤眠獨(dú)宿的男主人公。此刻他滿懷春思，好像醉酒一般，渾身無力。他想起從前所愛的女子，相距不遠(yuǎn)，曾經(jīng)有信給他，信中自然向他傾訴一腔愛慕之情。“洞房咫尺”，有室邇?nèi)隋谥狻＜认嗑噱氤撸瑓s還托“青鸞”寄書。因為當(dāng)時封建禮教甚嚴(yán)，男女授受不親，故須托人（例如丫環(huán)侍女）傳遞情書。可是過了不久，他們分別了，就像易散的彩云，一去無蹤。“云散”一辭，比較含蓄。宋玉《高唐賦》云：“昔者先王（指楚懷王）嘗游高唐，怠而晝寢，夢見一婦人曰：‘妾巫山之女也，為高唐之客。聞君游高唐，愿薦枕席。’王因幸之。去而辭曰：‘妾在巫山之陽，高丘之阻，旦為行云，暮為行雨，朝朝暮暮，陽臺之下。”’在傳統(tǒng)詩詞中，便以“云雨”比喻男女幽會，而以“云散”比喻離別。所以在“云散”一辭的背后，當(dāng)隱藏著一段愛情故事，此處被詞人省略了。因此下面接上“羅帳熏殘”一句，便有睹物思人之感，并寓有春宵夢短之義。男主人翁所做的夢，自然是與戀人的歡會。一旦夢回，伊人不見，便彷徨無主，到處尋覓。尋覓不見，便黯然傷神。

　　下闋前半，是回憶伊人。在這里刻畫了一個美麗的女性形象，她濃妝艷抹，臉上涂著脂粉，頭上搽有香氣馥郁的發(fā)油。走起路來，散發(fā)著陣陣芳香。在她手腕上，還戴著一副金鐲。詞筆至此，可以想見，他們之間是如何稔熟。前面所說的洞房間隔，只是一時而已，此后他們當(dāng)時時接觸，以至曾經(jīng)歡會。

　　下闋后半，轉(zhuǎn)向今時，也就是起首二句所揭示的規(guī)定情境。此刻男主人公在想，伊人是否平安無事。前云“云散無蹤跡”，此云“一向無消息”，是層層加碼法。人去無蹤，消息全無，往日的青鸞竟然斷翼，不再傳書送信。難怪這位男主人公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，“片時存濟(jì)不得”了。

　　此詞語言通俗，以方言入詞，倍見淺俚。然而在淺俗中有含蓄，在艷情的描寫中避免粗俗徑露。試如王國維在《人間詞話》中所云：“詞之雅、鄭，在神不在貌。永叔（歐陽修）、少游雖作艷語，終有品格。方之美成（周邦彥），便有貴婦人與倡伎之別。”